船出宜昌,西行不久顿觉江水忽然收缩,这里便是南津关。南津关像瓶颈扼住长江,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。
进入南津关,两岸尽为奇峰陡壁,有的几近直立,抬头仰望,视线难达峰顶。江水夹着旋涡排山倒海般滚滚而下,拍打着岸边岩石发出低沉的轰鸣声,与怒涛声汇成一首气势磅礴的进行曲。
我乘坐一叶小汽艇,逆流而上,向前望去,只见江水正以铺天盖地之势猛扑下来,仿佛随时就会吞没这只小船,船头激起的浪花不断涌上甲板,艇身左右摇摆上下起伏,远远望去,不由想到诗仙李白的一首诗:
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,
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诗人没有止笔于描绘静态的山势,尤其是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一句,内涵丰富,非身临其境定不能感受,就像此刻一样,遥想当年诗仙乘一叶木舟顺流直下,遇险不惊,谈笑风生,此刻虽多三分惊险,却少了七分诗仙的气魄。
途经三斗坪,此处是山峡中少有的开阔地,河床宽水流稳,江中有岛名中堡岛,西端可见一片农舍掩映层林之中,此时正值收获季节,江边柑橘、橙子堆积如山,岛上人烟罕至,只闻鸟语,宛如世外桃源。
船行不久,终于在北岸一废墟农舍外的柴房休息(这就是我们的住所),虽四壁透风但不漏雨,一觉醒来天微明,我悄然来到岛山山脚一块平卧的大石旁,有股山泉经大石泻下,在大石表面凹处形成水潭,积水清澈。稍作洗漱后,起身坐在山坡上,任晨风吹动头发,此时已是夏末初秋,可觉寒气袭人。
倾刻,东方透出几丝霞光。长江虽在山脚边,但闻涛声不见江面,我只能看到江上泛起稀薄如纱巾般的浮云,它缓缓地漂移,逐渐变得稀薄,在旭日升起那一刻消散殆尽。
侧耳,只听见林中的小鸟尽情歌唱,清新,悦耳;远方断续传来轮船的汽笛声,交相伴奏,构成一曲峡谷晨曲。
眯眼,阳光终于洒满山坡,陶醉在峡谷晨曲中的我,贪梦地享受着这温暖的日光和清新的空气,工作虽艰苦,内心虽惆怅,但此刻确很幸福。
40年匆匆逝去,如今中堡岛上宁静的果园已不复存在,高峡出平湖之日,承载着我青春记忆的中堡岛将静卧湖底,如梦般三峡,如歌般青春,一去不复返。
(我于1958年10月至1960年10月参加过三峡水电站的科研工作,我的任务是研究地下工程岩体稳定性,曾在三斗坪现场做试验,3次乘长江水文小汽艇往返于宜昌与三斗坪之间,本文写于1998年,近日稍作修改)。
(此文写于二○○八年九月,编辑:殷人琦)